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詩歌 發(fā)自一線工人心底的那聲吶喊
〖發(fā)布日期:2015/12/1 9:52:40〗 〖點擊量:

    5月23日,天津大劇院,一場遲到的詩歌朗誦會正企盼著觀眾的到來。因為售票情況不理想,本定于3月的演出推遲至今,雖然可容納200多個座位的劇場只賣出67張票,但是,這一次,他們沒有再爽約。

  這次詩會的主角是一線的普通工人,這是他們第一次站在國家一級劇院的舞臺中心,并高聲朗誦自己的詩歌。

  臺上,他們是略帶羞澀的詩人

  天津大劇院小劇場的舞臺被布置得粗獷、簡單:幾把小板凳、一套學(xué)習(xí)桌椅、一把吉他,角落里的一張宣傳欄上貼滿了各行各業(yè)一線工人的特寫照片;一個書架上放著一些散落的書和兩頂黃色的安全帽……這一切的陳設(shè)都在預(yù)示著一場樸素、真實的詩歌朗誦會即將開場……

  賣票加上少數(shù)贈票,演出正式開始前小劇場里有過半的座位坐了觀眾,他們中有90后大學(xué)生,有70后80后的青年,也有半世滄桑的中年人,還有幾個和父母一起來的孩子。晚上7時30分,演出正式開始。除了彝族的吉克阿優(yōu)身著民族服裝外,其他幾人都或穿工裝或穿迷彩服和牛仔褲,一如他們平日在工廠一樣,唯一的女工鄔霞白襯衫加綠裙子的打扮為詩會增添了一絲柔情。

  隨著一首《車間女孩》悠揚(yáng)的歌聲,3個身穿白色T恤的女孩輕聲唱起:

  脫去喜歡的衣裳/換上統(tǒng)一的服裝

  踏入喧鬧的車間/看到對班疲憊的臉

  ……

  《我的詩篇》紀(jì)錄電影第一次公開放映:搭載工人下礦井的電梯,安全帽下一張張黢黑的臉,鄉(xiāng)村公路上緩緩駛離的摩托車,電鉆噴出繁星般的鋼花……一個個工人陸續(xù)登臺,背景音樂里播放著礦井下叮咚作響的水滴聲、車間里嘈雜的機(jī)器聲,他們用平緩甚至略帶生澀地鄉(xiāng)音朗誦:“好些年了,我比一片羽毛更飄蕩/從大涼山到嘉興,我在羽絨服長填著鴨毛/我被換做‘鴨頭’時遺失了那部《指路經(jīng)》?!保ㄟx自吉克阿優(yōu)《遲到》)

  高潮處,他們從心底發(fā)出吶喊:“漆黑的地心,我一直在挖煤/遠(yuǎn)處有時會發(fā)出幾聲深綠的鳴叫/幾小時過后我手中的硬鎬/變成了柔軟的柳條?!保ㄟx自老井《地心的蛙鳴》)這聲音是未經(jīng)任何潤色的,有些沙啞甚或有些激動地顫抖著。

  演出以電影、民謠、詩歌的形式交相呼應(yīng),當(dāng)民謠歌手用一聲“嗨”來鼓勵觀眾互動時,觀眾席上也跟著和起來,那“嗨”聲越傳越高,越唱越多,掌聲四起……演出接近尾聲,觀眾席上已有人眼角濕潤,少不更事的男孩低聲問媽媽為什么哭,媽媽沒回答卻一直在鼓掌。

  一位姓趙的先生告訴記者,他和愛人都是大學(xué)老師,因為對詩歌的熱愛來試聽這場朗誦會,但他也有擔(dān)憂:“他們的詩歌是真情實感的,是自身對生活甚至是苦難的切膚體驗,但比起專業(yè)人士,他們本人朗誦能不能把這種感情傳達(dá)出來?轉(zhuǎn)念一想,又覺得他們站在這里,本身就是對詩歌的一種最好詮釋,通過自己朗誦,把他們生活本真地呈現(xiàn)出來,我能感受到那種真實的存在感。”

臺下,他們是普通的勞動者

  5月23日下午,制衣廠女工鄔霞、鋼鐵工人田力、制鞋工唐以洪、充鴨絨工吉克阿優(yōu)、鍋爐工白慶國、煤礦工人老井等9位來自工廠第一線、來自草根階層的工人正坐在天津大劇院小劇場的觀眾席上,趁排練的間隙,他們親切地交談著,互相合影留念,排練的緊張氣氛絲毫沒有影響到大家興奮的心情。或許是早在三月份的時候,記者曾對他們之中的幾人進(jìn)行過電話采訪,這次采訪,他們都很放松。

  16時20分,《我的詩篇——草根詩會》開始進(jìn)行最后一次彩排。導(dǎo)演吳飛躍說:“馬上開始正式彩排了,請大家坐在指定的座位上,千萬不要走開?!眲倓傔€很活躍地和旁邊人聊天、合影的80后彝族小伙吉克阿優(yōu)安靜下來,他悄聲對記者說:“其實,我平時在工廠是一個話少的人,有時候一個人待一天一句話也不說,但見到大家就很興奮,有好多話想說,上次皮村那場朗誦會我們才認(rèn)識,但這次再見面就好像老朋友一樣開心?!?/p>

  老井,是他們中比較年長的一位,今年47歲,他告訴記者,他寫詩有20多年了,煤礦工人的身份讓他的詩歌也成了煤礦工業(yè)的一部濃縮發(fā)展史,他的詩歌里表現(xiàn)了從用手鎬刨煤到電鉆挖煤到現(xiàn)在大機(jī)器鏟煤的發(fā)展變化,老井說:“產(chǎn)煤機(jī)的使用讓采煤變得簡單了、安全了、多效了,收入也從幾百元到幾千元的增長了,只是現(xiàn)在招工沒有以前多了?!睓C(jī)器在解放勞動力的同時,也“搶”了很多工人的飯碗。

  “寫詩,純粹是個人愛好,頂多換個煙酒錢,對生活改善毫無作用?!睆慕K到廣西,從浙江到四川,幾乎奔波了大半個中國的制鞋廠工人唐以洪告訴記者。輾轉(zhuǎn)奔波、居無定所,對于他們來說是家常便飯。

  記者問他們?yōu)槭裁磮猿謱懺?,他們的回答都是說:“因為喜歡?!币驗橄矚g,他們專門請假不遠(yuǎn)萬里來到這里;因為喜歡,他們可以在深夜工友都早已酣睡時趴在被窩里舉著手電筒讀詩、造句。

  鄔霞,1982年生人,是這次詩歌朗誦會里唯一一名女工,她告訴記者:“我從14歲就走出大山來到深圳打工,制衣廠里的女工,每天生活都很枯燥,寫詩是我對枯燥乏味生活的一種宣泄方式,除了寫詩,我還寫言情小說,那是我對美好生活的一種想往?!?/p>

  詩會策劃、詩歌評論家秦曉宇告訴記者:“在這個社會上,工人是一個大眾的群體,而工人的詩是一個小眾的話題,他們在工友中也算另類,甚至隱瞞了自己寫詩的一面。但無論是從社會意義還是文學(xué)意義上來說,工人詩歌的存在都是一種社會必然,就如同陶淵明開創(chuàng)了偉大的田園詩派對稱于農(nóng)耕文明一樣,工人的詩歌作品對稱的是現(xiàn)代工業(yè)文明?!?/p>

  因為堅持,工人詩歌會走得更遠(yuǎn)

  21點10分,朗誦會結(jié)束了。從觀眾自動起立此起彼伏的掌聲中,從臺上臺下都淚流滿面的視線中,無論是策劃秦曉宇、導(dǎo)演吳飛躍,還是承辦這場朗誦會的天津大劇院的工作人員,大家都認(rèn)為,這是一場成功的詩會。

  其實,在正式演出之前,《我的詩篇——草根詩會》經(jīng)歷了一個難熬的孕育期,不僅票價一降再降,并從三月延期到五月。策劃者還來到高校和工友中間宣傳推廣,為了擴(kuò)大影響,把“工人詩會”改成了“草根詩會”,并邀請新近走紅的湖北詩人余秀華加盟。

  秦曉宇說:“從去年策劃到現(xiàn)在,通過努力我們還是看到了很大的改觀,比如在‘五一’勞動節(jié)之前中央電視臺記者專門去上海找到我們,我們推薦了幾個工人的作品,新聞聯(lián)播隨后播了鄔霞、田力的詩歌?!?/p>

  有意思的是,在朗誦會進(jìn)行的同時,由林兆華執(zhí)導(dǎo),話劇演員濮存昕、陶虹主演的《建筑大師》在天津大劇院的另一間展廳可謂高朋滿座,演出結(jié)束后,在天津大劇院院長錢程的建議下,兩個劇組在劇院地下一層的餐廳來了一場特別的聚餐。

  聽說要和濮存昕一起吃飯,大家都很激動,他們覺得這個“意外收獲”來得太突然。良辰美酒,有詩為證。沒有腳本,沒有彩排,大家開始了一場即興詩會。濮存昕用他專業(yè)的朗誦水平征服了大家,工人們也用自己的真誠打動了人們。

  濮存昕說:“這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,他們的文字很有想象力,修辭、比喻都用到了,感情那么真摯、質(zhì)樸?!?/p>

  秦曉宇說:“他們是沉默的大多數(shù),我們可以通過他們寫的詩了解他們的精神世界,而這是文學(xué)審美之外的意義?!?/p>

  這個在中國有著3億多人口的龐大群體,這些來自于車間、廠房、工地的一線工人們,他們只是一群平凡的人,是一群走在人群里會立刻被淹沒的人,就像他們所發(fā)出的聲響也會立刻被這個喧鬧的社會所遮蔽一樣。但是,他們并沒有退縮,而是一如既往地?zé)釔壑约旱脑姼琛M酝稍L一樣,當(dāng)記者問他們:“還會堅持寫作嗎?”“會!”每個人都堅決地回答。(記者  周倩)